唐顺之 诗词全集、古诗大全共355首

闲情已觉钓非钓,末路久居才不才。烛武本非食肉相,无盐亦被入宫猜。

雍容佩玉身难置,驰骋兵戈心又灰。击剑读书堪自笑,昨非今是好归来。

孤踪原自与时屯,两月郎官半闭门。药石番为二孺笑,精华秪觉百骸存。

鲁门未惯爰居性,楚客愁窥虎豹阍。却忆扁舟秋泛处,洞庭木叶水波翻。

江潭讵意复修门,旧侣京华讶几存。迹比孤云难有托,心思公子欲何言。

太白几时还避昼,鬼方计日想称藩。李广雁门今罢守,短衣猎骑正秋原。

画省栖迟已卅年,今来似有再生缘。署郎冯叟何言晚,薄望东坡半是仙。

心事江湖思报主,兵戈南北愧筹边。簿书若谓真成懒,日画先天几个圈。

袜材温厚剪羔群,绒□初匀湿未熏。就日且须缘峻木,凌波将不让罗文。

色逃玉磬齐悬簴,影伴仙凫半入云。终属美人施锦系,画檐风起暂缤纷。

氄毛水打初成袜,余湿还应待日消。御冷何辞古下体,负暄早巳托高标。

似随仙舄乘云近,未蹍芳尘去地遥。却讶缘橦诸佞子,倒投绝足试轻趫。

罟舶夷舟递占潭,凌人忽为启冰庵。百船十死众争利,一尾半金人买甘。

偶尝贫士已知足,数饱豪家亦未堪。遥忆金盘充贡处,九重当食念江南。

娟娟素质寄孤标,出浴仙娥湿未销。弄影自知迎日早,凭虚特觉去尘遥。

将乘灏气晞冰骨,一任轻飔扬舞腰。移向海傍堪望处,错疑鲛室挂寒绡。

皎皎亦知尘易染,置身特在半虚空。素娥身浴仍余湿,靓女凭高欲御风。

潮翻净练江楼上,雾卷轻绡海市中。□向太阳蒙一暴,剪裁谁使得成□。

腥风暂说静鲛潭,石首新尝到草庵。常味首令食指动,病身未觉水鲜甘。

试和芹子心仍在,欲荐椿庭恨岂堪。莫谓有无关口腹,安危消息系江南。

药裹牵缠岁半徂,秋风先自到江湖。荣枯草色占题鴂,深浅潮头候荻芦。

吴地连年尽豺虎,野人何处觅莼鲈。亦知不是独醒客,与世浮沉糟可酺。

村墟正三月,春服领春风。飞鸟机心外,青天佛眼中。

观心犹是障,齐物亦非同。何处参真诀,颜生昔屡空。

凭虚聊骋望,面面荻芦秋。坐据三生石,心随万里流。

鼋鼍争出没,楼馆定沉浮。向夕烟氛敛,珠光似可求。

节候经春日日阴,寒衿独拥闭门深。终朝炼液非仙气,几岁悬疣是雨淫。

焦火凝冰镌瘦骨,儿痴女长试灰心。总缘病里悲歌意,不为离乡也越吟。

幽栖选地傍江濆,高士风流宿所闻。身着薜衣称隐吏,园多橘树比封君。

琴尊不厌丘中赏,鱼鸟堪为物外群。怖尔眉间多道气,年来曾读五千文。

青苹袅袅漾微风,轻舸逍遥暂此同。客里绿蒲惊节换,尊中清酒觉愁空。

一径荻芦行不尽,数洲鱼鸟戏相通。向晚前川箫鼓发,犹疑风景似江东。

之子门生秀,传经契独深。还因饮冰志,更识和丸心。

贫供江水馔,诗献柏舟吟。古来推善养,尹母复如今。

浮屠善幻多技能,少林拳法世希有。
道人林自出新奇,乃是深山白猿授。
是日茅堂秋气高,霜薄风微静枯柳。
忽然竖发一顿足,崖石迸裂惊砂走。
去来星女掷灵梭,夭矫天魔翻翠袖。
舑含沙鬼戏人,髬{髟思}崟磨牙薙捕兽。
形人自诧我无形,或将跟絓示之肘。
险中呈巧众尽惊,拙里藏机人莫究。
汉京寻撞未趫捷,海□眩人空抖擞。
番身直指日车停,缩首斜钻针眼溜。
百折连腰尽无骨,一撒通身皆是手。
犹言技痒试贾勇,低蹲林作狮子吼。
兴阑顾影却自惜,肯使天机俱泄漏。
余奇未竟已收场,鼻息无声神气守。
道人变化固不测,跳上蒲团如木耦。

忽听使人惊,空山迸一声。能令草树里,齐作秋虫鸣。

暂与松风远,还同石涧清。曲终人欲散,纤月照南楹。

牙旗高建白羊东,鼓角殷殷瀚海空。
雪后锦裘行塞外,月明清啸满楼中。
幕南五部思归义,蓟北诸军尽立功。
燕颔书生人共羡,一朝投笔去平戎。

城郭往来久,独怜湖上居。素封千树橘,白首一床书。

山客秋分蜜,溪氓夜捕鱼。横金岂不贵,此乐复何如。

带郭顷田屋一寻,归耕自许力能任。浮沉袁盎嗤驱狗,廉侈王阳讶化金。

贮麦旧庾将易谷,行鞭新禾渐成林。计然七策皆无用,小试经纶底似今。

隐隐帆樯外,分明见法幢。川光孤断石,井脉割寒江。

折苇僧归渡,观潮客倚窗。一窥龙女偈,坐使战心降。

 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,见其所蓄,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,而所不能致者惟竹。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,其为园,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,或千钱买一石、百钱买一花,不自惜。然有竹据其间,或芟而去焉,曰:“毋以是占我花石地。”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,辄不惜数千钱;然才遇霜雪,又槁以死。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,则人益贵之。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:“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。”呜呼!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。然穷其所生之地,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,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。而绝徼海外,或素不产竹之地,然使其人一旦见竹,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。是将不胜笑也。语云:“人去乡则益贱,物去乡则益贵。”以此言之,世之好丑,亦何常之有乎!

 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,遍植以竹,不植他木。竹间作一小楼,暇则与客吟啸其中。而间谓余曰:“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,独此取诸土之所有,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,亦足适也。因自谓竹溪主人。甥其为我记之。”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,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?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,而不欲以告人欤?昔人论竹,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。故其巧怪不如石,其妖艳绰约不如花。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,不可以谐于俗。是以自古以来,知好竹者绝少。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?不过欲以此斗富,与奇花石等耳。故京师人之贵竹,与江南人之不贵竹,其为不知竹一也。

 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,裘马、僮奴、歌舞,凡诸富人所酣嗜,一切斥去。尤挺挺不妄与人交,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,此其于竹,必有自得焉。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,固有不能间也欤?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,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,而后快乎其心。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,而其好固有不存也。嗟乎!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!吾重有所感矣!

  论者以窃符为信陵君之罪,余以为此未足以罪信陵也。夫强秦之暴亟矣,今悉兵以临赵,赵必亡。赵,魏之障也。赵亡,则魏且为之后。赵、魏,又楚、燕、齐诸国之障也,赵、魏亡,则楚、燕、齐诸国为之后。天下之势,未有岌岌于此者也。故救赵者,亦以救魏;救一国者,亦以救六国也。窃魏之符以纾魏之患,借一国之师以分六国之灾,夫奚不可者?

  然则信陵果无罪乎?曰:又不然也。余所诛者,信陵君之心也。

  信陵一公子耳,魏固有王也。赵不请救于王,而谆谆焉请救于信陵,是赵知有信陵,不知有王也。平原君以婚姻激信陵,而信陵亦自以婚姻之故,欲急救赵,是信陵知有婚姻,不知有王也。其窃符也,非为魏也,非为六国也,为赵焉耳。非为赵也,为一平原君耳。使祸不在赵,而在他国,则虽撤魏之障,撤六国之障,信陵亦必不救。使赵无平原,而平原亦非信陵之姻戚,虽赵亡,信陵亦必不救。则是赵王与社稷之轻重,不能当一平原公子,而魏之兵甲所恃以固其社稷者,只以供信陵君一姻戚之用。幸而战胜,可也,不幸战不胜,为虏于秦,是倾魏国数百年社稷以殉姻戚,吾不知信陵何以谢魏王也。

  夫窃符之计,盖出于侯生,而如姬成之也。侯生教公子以窃符,如姬为公子窃符于王之卧内,是二人亦知有信陵,不知有王也。余以为信陵之自为计,曷若以唇齿之势激谏于王,不听,则以其欲死秦师者而死于魏王之前,王必悟矣。侯生为信陵计,曷若见魏王而说之救赵,不听,则以其欲死信陵君者而死于魏王之前,王亦必悟矣。如姬有意于报信陵,曷若乘王之隙而日夜劝之救,不听,则以其欲为公子死者而死于魏王之前,王亦必悟矣。如此,则信陵君不负魏,亦不负赵;二人不负王,亦不负信陵君。何为计不出此?信陵知有婚姻之赵,不知有王。内则幸姬,外则邻国,贱则夷门野人,又皆知有公子,不知有王。则是魏仅有一孤王耳。

  呜呼!自世之衰,人皆习于背公死党之行而忘守节奉公之道,有重相而无威君,有私仇而无义愤,如秦人知有穰侯,不知有秦王,虞卿知有布衣之交,不知有赵王,盖君若赘旒久矣。由此言之,信陵之罪,固不专系乎符之窃不窃也。其为魏也,为六国也,纵窃符犹可。其为赵也,为一亲戚也,纵求符于王,而公然得之,亦罪也。

  虽然,魏王亦不得无罪也。兵符藏于卧内,信陵亦安得窃之?信陵不忌魏王,而径请之如姬,其素窥魏王之疏也;如姬不忌魏王,而敢于窃符,其素恃魏王之宠也。木朽而蛀生之矣。古者人君持权于上,而内外莫敢不肃。则信陵安得树私交于赵?赵安得私请救于信陵?如姬安得衔信陵之恩?信陵安得卖恩于如姬?履霜之渐,岂一朝一夕也哉!由此言之,不特众人不知有王,王亦自为赘旒也。

  故信陵君可以为人臣植党之戒,魏王可以为人君失权之戒。《春秋》书葬原仲、翚帅师。嗟夫!圣人之为虑深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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